作者:吴薇
奶奶不善言辞,对我们子孙后辈的爱无声,她总爱在茶余饭后、夜间闲谈时,细细地织就冬日取暖的毛衣,丝丝细密、柔软、泛着茸茸的毛,裹住我们小小的身躯,是寒风里肆意玩耍的盔甲。长大后,她再也无法拿起那在手中灵巧穿行的长针,但那恒常不变的爱意与关切,仍然织成质软的衣裳,罩在远行离家的游子身上,用以慰藉长途跋涉的子孙。
南方的秋天总是悄无声息地来,又不声不响地走,仿佛不曾来过,往往是“忽如一夜春风来”,须臾间,冬天便跳过秋天从天而降。当奶奶家窗旁的第一片梧桐叶枯黄凋落,那竹制棒针就迎来了艰巨的使命,因为奶奶认为毛衣就是要贴身才窝心、暖身,断不可为了让孙儿们多穿几趟冬就往大了织,所以奶奶每一年都会为我们织新衣。岁月更迭,在这一年又一年中,随着我们的个子越长越高,毛衣在衣橱里也越摞越高。
渐渐地,毛衣在我们的衣柜里又一件件地消失,每当有新生儿降临,那一件件只经过一个冬季的毛衣便会被哄抢。不仅是因为那毛衣不曾饱受寒风骤雨的摧残,更是因为那是出自奶奶的手,那密密的线角承载着亲人的关爱最是能抵挡寒冬刺骨,那繁密精致的花纹更是可与品牌毛衣媲美。一件毛衣不仅温暖了我们这一代的孩子,也是守护了小辈甚至是下一代的孩子,让我们在冬天可以肆无忌惮地嬉戏打闹,迎着风跑,跑向明天,健康成长……
我们青春期时,家家户户的经济条件变好,消费水平也提高了,为了追求时尚,不再愿意穿奶奶织的毛衣,于是那些年的毛衣便搁置在衣柜的最底层。后来奶奶病了,弥留之际拿出了病晚期赶制的毛衣。那时奶奶已经无法卧床休息,连睡觉都是坐在床上倚着墙睡的,她在得知自己病入膏肓时,用最原始的方法,以五指来测量她儿子们宽阔的臂膀。在她夜不能寐时,右手拿着针,不停地向前锥、向左拨,把左手针上的线全挑到右手的针上,动作行云流水,似在追赶时间。奶奶守着病床旁昏暗的灯光,重复着同样的动作,一来一回,将爱意注入密实的针脚,奶奶瘦小的身躯日夜兼程,昏黄的灯光却把奶奶拈针的姿势放的无限大,投在墙上,直入我们的心底。任凭我们如何劝她休息,她都不听,她为的,是给她的孩子们留下一个念想。
冬去春来,奶奶已经离开我们许多年了,她的孙儿们有的已经成家立业,有的事业有成,有的学有所得,与时代同频共振,我们的大家庭,不再为温饱忧愁,已然脱贫致富奔小康。奶奶留给我们的毛衣已经不再是简简单单抵御严寒的衣物,而是我们这个家族岁岁年年,一代又一代儿女新生、成长的见证,也是奶奶对我们子孙儿女最朴实无华而又最深沉的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