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陈婉琳
爱虽无声,却藏在时光里,似一股涓涓细流,浸润着心田。——题记
童年的记忆就像沁人心脾的微风,携着最简单纯粹的欢乐,吹过人生的种种轨迹,混入生活百味。
从我记事起,外公便是最好的“玩伴”,虽记忆已经有些模糊,他拿着玩具逗我时的画面仍时不时在脑海闪过。如果回忆有味道,那一定是幼时上下学街角巷口的手工豆花。放学路上父母总会以我吃了豆花就吃不下饭菜为由拒绝我的“要求”,但外公接送时,他总能满足我的小心思。“一人半碗不会饱。”这是我们祖孙间的约定。半碗入肚,豆香浓郁,糖稀清甜,再加上听着外公年轻时的各种趣事,任何烦恼都一扫而空,这是我特别钟爱的,其他任何食物都无法取代。
但就在我十岁时,外公外婆随移民的舅舅去国外定居,我也跟随父母的工作调动进城读书了,最好“玩伴”便与我渐渐疏远,我也很少能吃到手工豆花了。
时隔五年,终于等来外公回国探亲。周末,我们一家人也坐上回乡的动车。
到了村口,夕阳西下,蔚蓝的苍穹被抹上一丝绯红,好似醉人的酒酿,在空气中发酵,醇香的滋味钻入鼻腔。悠悠踏上乡间小路,我深深吸了一口气,即使处于盛夏,乡间的空气仍清凉洁净,不带一丝杂质。
临近小屋,一眼看到外公正坐在屋前的大板凳上,漫不经心地来回晃着芭蕉扇,身体微微前倾,不停地看着手表,不时向大路上张望。
“爸,这么热的天在外面做什么?快进屋!”外公听见父亲在远处的呼喊,立马起身,扔下手中的芭蕉扇招呼我们。“等我的外孙女呀,快让外公看看。”外公捏了捏我的小脸,拉着我往屋里走。
“豆花!”我惊叫起来,“是以前路口那一家的吗?!”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饭菜,但我还是一眼就看到了童年的最爱。“看看味道还是不是原来那样的?”外公乐呵呵地帮我拉开椅子。连洗手都顾不上,我一屁股坐下拿起勺子将豆花送入口中:热气腾腾的碗里,嫩白的豆腐如凝脂般滑润,轻轻化开,伴随着面上的糖稀,每一口都是味蕾的极致享受。“外公,你太懂我了,提前买好豆花。还是小时候的味道!”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,外公摸着我的头笑着不说话,这种感觉像重回了记忆中的童年。
这一晚,我枕着豆花香进入了梦乡。但乡下的鸡天还没亮便开始打鸣,睡眠一向很浅的我仰靠在床上,睁开迷蒙的双眼,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,天开始蒙蒙亮了。依稀听见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,我起身推开房门,看见外公正站在石磨上捣鼓着什么。
我定睛一看,外公竟是在磨豆子。他正将浸泡在水桶里的黄豆捞起来,一勺一勺往石磨的口子里塞。那黄豆充分吸收了水分,颗颗饱满,色泽明亮,一看就是经过精挑细选的。
我走近外公身旁,问道:“外公,你磨豆子做什么呢?”外公说:“做豆浆啊。”我很惊讶:“你什么时候会做豆浆的?”“我这次回来,特地找人学的。”我心头一热,就算远隔重洋,外公仍记得我的喜好。看着他忙碌的身影,一股暖流遍及身体各处。夏日的晨光徐徐拉开了一天帷幕,在阳光的照耀下,外公细发上挺着的汗珠闪着光,随着一圈圈推着拉杆,汗珠子晃动着边滚到了额头,一会儿便滴在了衣领上。看到外公费力地推磨,我也撸起袖子,打起了下手。
“推磨是个体力活,也是个技术活。推得太快,豆子磨得不干净,推得太慢,渣子影响口感。”我点点头,似懂非懂。我刚磨一会,外公又赶着来替换我。我就在一旁添水和豆子,一粒粒豆子从磨眼下去,白花花的浆从磨底出来。慢慢地,黄豆全被碾磨成了浆。大约半小时,三斤的豆子总算磨完了。
到这才算完成了一半。之后我就被下了“逐客令”:“别烫着,外公来就好了!”在外公的眼里我永远都是那个顽皮的小孩,可能有危险的东西一律不能碰。
外公将磨好的豆浆盛入铁锅中煮沸,再改用小火,等豆浆煮得微微发白后,他用宽大的手舀起豆浆倒进过滤布中,把渣与汁分离。之后还要用石膏水调和均匀,直至豆浆凝固,这才成了豆花。看着外公手里不停地忙活,我的泪水在眼眶里不停打转。这双被岁月一笔笔勾勒的手,虽布满苍老的褶皱,但却有着温暖的内核。
“来啦,快来吃!”外公端着木桶走过来,把桶放在院中的木桌上,握着大勺伸入木桶中,将豆花舀入一个透明碗中,顿时一阵豆香扑鼻而来。我的味蕾瞬间打开,往碗中撒了些糖,便将豆花送入口中,让它在舌尖尽情滑动。一碗见底,又接一碗。那一刻,岁月静好,微风徐来,吹散心中燥热。“慢点吃,都是你的!”外公脸上的笑容顺着皱纹平缓铺散开,温暖而慈祥。
晨光熹微,透过稀疏的枝叶,在地上印下点点光斑。吃完豆花后,我和父母便又踏上动车,赶回市区。坐在动车上,我闭上眼感受着时光的洪流夹杂着往事,奔腾着离去,所剩的唯有几抹淡淡的痕迹,但那份温暖仍如涓涓细流般,在我心中流淌,浸润着心田,不曾间断。外公的爱就如磨豆花一般,经过精心的挑选、时间的研磨,留下细腻与清香。